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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我们生活中最大的敌人?

不久前去观摩了一次给素人的戏剧表演课。表演这回事嘛,对于一个经常和演员接触的人来说,我自觉还是很有认知的。人生如戏,我们时时刻刻都需要自带演技。职场、情场、商场上层层上演的戏码,一点也不比影视剧里少。

参加表演课程的人,来自各行各业,没有专业演员。来的人也不是为了成为专业演员才来学习表演,有的是感兴趣,有的是想解压,有的更单纯,找点事儿,比较好玩。

有一位徐大姐,四十几岁,每天第一个到排练厅,帮大家烧水,带着茶叶、午饭。她穿着有荷叶边裙摆的上衣,简直就是小公主。仿佛现场不是个排练厅,而是明媚草地,她带着少女心来游戏野餐。

有一位何大哥,特别腼腆,一看就是个老实人。他总是憨憨地笑,身体僵硬得好像一根竹竿。他觉得自己太内向,希望靠表演打开自己。可他真的是老实,老实到练习“骂人”这件事时,他会不好意思地低头呵呵,好像一下子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去“演”一个骂人的坏蛋。

还有位总迟到的白富美,她小时候很胖。男同学会隔着操场喊她“大腚”,让她颜面尽失——不,这不是那种励志故事——她现在依然很胖。但她会每天精心化妆出门,一年四季只穿裙子,同事给她起了新的绰号“贵妃”。她说她特别喜欢这个绰号。每个带着自信出发的人,都可以“大腚”变“贵妃”。

总之,都是普通人。

你知道么?当一群人来学习“表演”这件事时,人们心里会进行不自觉的切割:这一刻是真的我,那一刻是“表演”。坐在地板上是真的我,被老师叫到台上是“表演”。没有意识到表演时是真的我,意识到表演以后是“表演”。

某一个时刻我想起周星驰在《喜剧之王》里演尸体,一直等导演喊“cut”才起死回生。突然觉得这真的是演员的至高境界。这样的事,只有真正的演员才做的出来。

一个演员,若此刻没有,则永远不会。

举个例子,有一个游戏,两人面对面,说十遍“我想你”或者“我恨你”,情绪、语气任选。

对着一个人说十遍“我想你”其实并非那么简单。因为,人家就这么看着你说瞎话,呃,有点不好意思。其中有个姑娘,说着说着,突然在一句“我。。。想。。你!”时,整个排练厅就静了,我们就傻眼了,她突然就流露出了一种真实的情绪,那个瞬间仿佛整个世界就停了。我们就看着她。她有了一种东西,那种东西给“我想你”这三个字插上了想象的翅膀,让我们忍不住想知道,她到底想到了谁,想到了什么,让我们忍不住想盯着她看,看她怎么了。

她竟然哭了!

无比自然地就抹泪。试图克制自己,所以转过身去。这个真实的瞬间动人无比,以至每个亲见的人,无论是否懂“表演”这件事,都接收到了这一刻。

如果你曾被人全心全意爱过,你一定能分辨“不爱”是什么。同样的道理,如果你看到过极其接近内心的“真实”,每个人都立刻分辨得出更偏向外化的“表演”。

高下立现。

刘德华拍《盲探》,睁眼演盲人。他说真的盲人,不是要装看不见,而是要装看得见。盲人特别怕正常人看的出来他们是盲人,所以总试图掩饰他们看不见。

2005年美国有个公路电影《穿越美国》,讲一个变性为女人的美国男子,要去纽约保释他从未谋面的儿子,并把他送到加州。主演这个变性爸爸的是《绝望主妇》的女演员Felicity Huffman。一个女人,演一个变性为女人的男人。试试想想,“她”到底是要努力“更像个女人”还是“更像个男人”? 【女主角演技赞到爆!】

总之,越是去“演”,我们距离“演”越远。

排一段小戏,上文提到的何大哥演一个男朋友,戏码是他“英雄救美”。现场表演时,他给了一个有层次的微表情。即便他已知道剧本,他还是给了一个仿佛说“靠,你是我的女人,我为了救你杀了他,可你现在扑在他怀里,你到底是要怎样,怎么会有这种事,我要怎么办”的过程。而其他人,大约只有“哇,我杀完人了,下面我该等警察上场”式的表演。这些人并非没在表演,也不是没关注其他人,但他们只是理所当然地等待着而已 —— 因为剧本这么写的。

对!理所当然。就是这四个字。

理所当然,就是我们人生最大的敌人。

因为理所当然,我们失去了观察力、反应力、表现力。理所当然这世界和我们以为知道的一样,理所当然我们的眼睛已经看到了、耳朵已经听到了、还不了解却已经理解了。

这就是人生的魔术,真假之间。

“理所当然”才是蒙住初心、阻碍沟通、自以为是的根源。

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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