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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会遇到和他一样的人

雅宁在酒桌上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女人。如果穿的是长袖衣服,就撸到胳膊肘子上去,如果穿的是短袖的,就给使劲卷成没袖子的,要是穿了没袖的背心,她都恨不得和那些大汉一样光着膀子。嘴巴向左斜叼着一根烟,左眼微微眯缝着,边说话两只手边比划着什么,和起哄的人推搡在一起。

缓一口气,左手夹过烟卷,往地上弹一下烟灰,右手举起玻璃瓶的啤酒嘴对嘴灌一口。这下一轮就算是又开始了。

活脱脱一个女流氓。

有时候酒局上男人们把从小到大能吹的牛逼都复述了一遍,就开始帮着雅宁点起鸳鸯谱,说她和在座的某某单身先生比较搭,不如今晚喝个交杯酒大家见证一下就把喜事定了吧。

也有的人会说,雅宁啊,你以后学着女人一点,不然有送上门的桃花也得被这个样子给吓跑了。

雅宁通常把额前的刘海一甩,反驳说,那缘分要真是我的,怎么能吓的跑,就算我把烟头戳在他鼻尖上肯定也不会走的。

雅宁平日里也算是个挺安静的人。喜欢做那些女孩子做的事,在阳台上种种花草,周末的时候下厨做顿丰盛大餐,自己读书看电影。只是这些事,她从来都不讲给那些酒肉朋友听。

她觉得,自己活成什么样,没必要告诉别人,省的那些指指点点坏了心情。

她租的房子在老式的居民区里,周围都是本地的老头老太太。附近只有在小区进门口的地方,有一家小咖啡馆。还是民宅一楼的房子,从阳台凿开了大门,装修的很别致,在客厅的位置摆了四五张小桌子,铺着细格子的清新桌布。咖啡饮料简餐之类的售价贵的离谱,而且味道粗糙。

雅宁喜欢它的两个优点,一个是人少,清静。另一个就是它营业时间很长,到零点才打烊。

她但凡是有了心事,在家里呆不住的时候,就到这里来坐坐。有时候喝杯金汤力,有时候喝杯蜂蜜柠檬水,都坐在靠窗子的位置,幽幽的抽烟。

雅宁的日子过的很热闹,看起来身边朋友很多,可是想喝一杯聊聊天的时候,记忆里搜索怎么也找不出那样一个能倾诉的人。

所以她习惯选择来这个小咖啡馆,听店员选的那些不知名的国外轻音乐,点上烟,把心事烦恼反刍一样从脑子里倒出来,一点一点咂摸味道,有的丢掉有的碾碎吸收,有的难以消化,离开的时候存在心里,下次来时再继续。

雅宁的家里没有烟缸火机,也没有玻璃酒杯。她从不把烦恼泼撒在家里,只要进了家门,她就是安安静静的小女人。

是的,她的家里布置的极度少女化,从窗帘到地毯,各处都是粉嫩的装饰。桌上有薰衣草的熏香和干花,屋子里充盈着淡淡的香味。这些都是她为了抵抗失眠所做的尝试。

她多数时间可以完美的控制自己的思绪,随时搁置困扰跳转到当下需要的状态。可当她深夜里辗转难眠时,那些挥之不去的阴暗情绪,如同藤蔓一样在月光下蓬勃生长,沉沉的压过来。

雅宁是打不过它们的。

那些灰暗的几乎不能愈合的疼痛都是关于徐炳恩的。

雅宁在与失眠做苟延残喘的抗争时,最先出来的都是他在她穿着婚纱照镜子时的道歉。

他说,对不起,我们就这么分开吧。

对不起,可是我们未来不能继续走下去。

对不起,我们一起度过的好时光我都没有忘。

对不起,我会永远记得我们这些年经历的一切颠沛流离。

……

这些句子像是大米粥里掺着的沙粒,怎么熬煮都不会消失。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咀嚼出剧烈的无常。疼的感觉如同突袭的地震,原本完整安好的情绪坍塌的支离破碎。

雅宁和徐炳恩在穿校服的年纪就牵手了。读初中的时候同班,对于所谓恋爱毫无概念,只是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感觉。放学后,就一起到肯德基要一杯免费的白开水,写作业、预习功课,等到夕阳落山家长该下班回家的时间各自道别。

寒暑假的时候,也会互相邀请到家里来做客吃饭,一起研究作业里不会的难题,家长也没有多想,两个孩子只是交流学习,看似是好学生之间的互帮互助。

中考后他们如愿考入了同一所学校,两个人邻班。午饭和放学时的形影不离,让大家也默认了这一对良人。两个人的学习成绩优异,老师们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考结束的夏天,在等待分数和命运给予答案的不安中,炳恩想给出些什么承诺。于是他和那时很多不知好歹的男孩子一样,在小纹身店里把雅宁的名字纹在了自己的肋骨上。雅宁看见他疼的呲牙咧嘴的样子,可拦也拦不住。

大学四年,共同经历青春期干柴烈火的两个人没能熬过磨人的异地恋。第一个学期,两个人甘愿把父母给的生活费省吃俭用的献给了铁道事业。有时候见面,没有钱吃大餐,雅宁和炳恩就一人一口分吃一个烧饼夹肉,谁都不舍得把肉多咬一口,留给对方吃。

再后来,就是在猜疑之后漫漫无期的争吵,直到电话欠费停机才算休战。

后来都想清楚了,为什么要和一个离你千里之外的人痴缠折磨呢?于是在两个人各自背着对方出轨之后,和平的分了手。

每个人的青春期里总有过这样一段生动鲜活的故事,像是一颗话梅一样让人念起就口舌生津。细细品评之后,怎么也琢磨不出当初为什么会做了那样的选择。

大学毕业的当天,雅宁拖了两个大箱子和同学们挥手道别,从一个北方小城买了火车硬座车票抵达了北京。从北京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往外走,满满的都是汗臭味,还有沙尘暴的味道。

如果说人与人之间的藕断丝连必定是一次狭路相逢,那么雅宁和炳恩的重逢绝对是一个最佳的注解。雅宁茫然的跟着中介去找寻合租的卧室单间,正当中介操着一口标准的广东普通话介绍这间次卧的采光如何比主卧优越,冬天暖气多么舒适的时候,炳恩穿着一件白T恤睡眼惺忪的从主卧门里走出来,还和中介打了声招呼,哎,带人来看房啊。

然后他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起先他们是彼此和睦的合租室友,后来,雅宁就没羞没臊的把行李拖进了主卧。

一次炳恩晚上洗完澡光着膀子从浴室出来,雅宁终于没忍住,看着他左侧肋骨那个糊成一团的自己的名字的纹身印子说,后来,怎么跟别的姑娘解释它的?

炳恩说,有什么好解释的,谁没年少无知过。

有后悔过么。顿了一下,雅宁悄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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